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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二十五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(六)(第4/5 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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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青同便愈发小心。

一抹鲜红游走在街巷中,一道白虹就要干脆利落多了,都是一条直线,直奔那道好似游鱼乱窜的鲜红法袍,一路上建筑崩碎炸裂开来,一旦被青同得手,陈平安往往就会撞烂数百丈,就像在城内凿出一扇扇大门,反观青同,即便挨上一拳,多是身形摇晃几分,很快就会对陈平安还以颜色。

唯一不对劲的地方,青同发现陈平安连同先前那个能够打散金色符箓的拳招,始终在反复使用五种拳招,就像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演练,从最早的略显生疏,到渐渐的纯熟,拳意增长,不能说是什么突飞猛进,但是以青同的眼力,可以说对方第一拳与最后一拳的变化,只说技巧上的进步,可以说是肉眼可见。

青同一脚将那家伙踹得倒飞出去百余丈,年轻武夫的后背直接将一处豪门府邸打穿,在墙外街道一棵大树下,鲜红法袍以手肘轻轻抵住树干,止住身形。

沿着那条崭新道路,青同缓缓走出墙壁上的那个窟窿,笑问道:“自创?”

如果不是这些拳招的神意不够圆满,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拳。

陈平安笑道:“他创。”

是曹慈的五种拳法。

先前文庙问拳,曹慈坦言自创了三十余种拳招,当时用上了不到半数。

陈平安在今天就模仿了其中五种,昙花,流水,龙走渎。灵鹫山。神霄。

曹慈是半点不介意他人学拳的。

绝大部分,是学不会。

一小撮勉强能够追上曹慈背影的身后武夫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学我者生,似我者死。

这种话,可能换成别人来说,就是狂傲,难免带有几分居高临下说教的嫌疑。

但是曹慈来说,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极其心平气和的道理。

就算是陈平安,也不是真的要学这几拳,唯一的用处,还是拿来“变着法子”打熬体魄。

不同的拳招、拳路和拳理,可以磨砺人身体魄的不同山河地界,这才是武夫切磋的意义所在,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。

青同大笑道:“难道也是偷拳?”

陈平安纠正道:“学拳。”

青同疑惑道:“有区别?”

言语之际,青同双脚交织出一阵雷电,如脚踏两座雷局,依旧是拳法,效果却等同于仙家缩地法。

青同转瞬间就已经伸手按住那一袭鲜红法袍的额头,一路向前狂奔,同时一拳迅猛递出,砸中对方喉咙处。

偷拳也好,学拳也罢,作为止境武夫,谁不会?

这一拳,青同正是模仿陈平安的神人擂鼓式,右手五指如钩,死死按住那额头,虽说右手如同撞到飞速旋转的磨盘之内,可哪怕是五指渗血,虎口裂开,青同左手依旧出拳不停,倒要看看,自己这份一鼓作气的拳意,到底能够支撑二十几拳,对方又能够扛下几拳,到底是自己的拳意先断,还是对方的体魄率先出现崩裂迹象。

眨眼功夫,青同接连递出还不知名的十九拳,双方身形已经在城内“走出”数里路。

期间陈平安三次骤然加快“撤退”身形,青同便依葫芦画瓢,刚好与陈平安的速度持平,就像猫逗老鼠一般。

不过青同不得不承认,自己这十九拳,力道不算轻,可惜意思不太够。

武学宗师之间的切磋,学拳说简单也简单,很容易就做到七八分形似,只是说难也难,学拳之所以难,就难在得其精髓,难以准确看穿对方一口纯粹真气的流转路线,而这条道路,就像是一部文字繁复、内容晦暗的仙家长篇道诀,对于山巅境尤其是止境武夫而言,如果只是将一个拳招学个形似,又有什么意义,不得其法,就是鸡肋。

但是青同此刻并不气馁,大不了以后自己反复演练几十万拳,几十万不够,那就几百万拳。

天下拳招,终究都是死的。只有递拳之人,才是活的。

青同站定,第一次更换纯粹真气。

双方都已经离开城池,陈平安如同断线风筝,在远处摔落在地。

青同笑道:“离着一炷香,差不多还有一刻钟,你行不行?”

陈平安站起身,深呼吸一口气,吐出一股枯败气息后,突然像是变了个人,从先前一个古井不波的迟暮之人,变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,伸手抵住腰间一把狭刀的刀柄,笑道:“如果只说拳法高度,你实在很难跟半个神到般配,还是说其实你最擅长的,是使用兵器?”

青同双臂环胸,笑道:“就算我赤手空拳,打你不是绰绰有余?”

何况青同可没有真正倾力出拳。

怕一个不小心,打得酣畅淋漓了,没能收住手,就打得对方跌境,或是干脆就直接打死了对方。

青同瞥了眼对方的腰间叠刀,伸出一手,“你要是用刀,大可以随意。”

陈平安微笑道:“你好像忘了说,两刻钟结束后,咱俩到底怎么算输赢?”

青同说道:“那就打得一方认输为止?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当然可以。”

缓缓将那把斩勘抽刀出鞘,狭刀极长,光亮如水。

陈平安再摊开手掌,竟是直接攥住刀身,伸手一抹,在那锋刃之上,如获敕令,焕发出一种古怪至极的五彩颜色。

青同略微疑惑,这也行?准确说来,对方不算作弊。

陈平安并没有用上修士手段,更像是一种临时起意的铸造,淬炼?

青同突然问道:“真是那把斩勘?”

右手持刀的陈平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,左手再次拔刀出鞘,笑道:“再猜。”

青同内心震动不已。

死死盯住那个双手持刀的家伙。

青同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。

青同再没有丝毫小觑心思,竟是主动再起一个古老拳架。

一身磅礴拳意竟是如那修士现出法相,在青同四周,显化出一幅奇异画卷。

有人弹琵琶,只有头颅和四肢,而无躯干。

一位无头之人,双手作吹笛状。

只剩下上半身的女子,正在抚琴,如被古琴拦腰斩断。

有无臂者,身侧悬有羯鼓,摇头晃脑,作拍打羯鼓状。

种种奇形怪状,让人匪夷所思。

而且最让青同感到烦躁的,还是那把传说中十二高位神灵之一持有的“行刑”,关于这把神兵,光是那句“有幸见此锋刃者即是不幸”,就让青同感到一种厌恶,还有恐惧。

如果说一把斩勘,只是相对最为压胜蛟龙之属。

那么这把已经消失万年之久的“行刑”,现世之后,相信不管是纯粹武夫,还是修道之人,谁都不愿意亲眼见到此刃。

陈平安向前行走,双手持刀,一把斩勘焕发出五彩颜色,而那把行刑,锋刃一侧,竟是漆黑一片,如开辟出一条太虚界线,尤其是刀尖处,拖拽出一条极其纤细的琉璃光线,竟是某种锋刃割破光阴长河的恐怖景象,而那一袭鲜红法袍,脚步不急不缓,笑呵呵道:“与其等到挨了无数刀,这副仙蜕破碎,折损严重,消耗几百年光阴都难以修复,等到了那个时候,青同前辈再取出趁手兵器与之抗衡,会不会太晚了点,丢的面子岂不是更大?设身处地,换成是我,就不要讲究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小事了,务实点,当然是赢下这场切磋,才是当务之急。”

大地剧烈震颤,地底深处闷雷阵阵,已经不见陈平安身形,原先脚下出现一个大坑。

那只剩头颅和躯干的弹琵琶者,一刀即碎。

无头吹笛之人,连身躯带长笛,刀光一闪,一并化作齑粉。

唯有上半身的抚琴女子,被斩勘穿透胸膛,一袭鲜红法袍现出身形,伸出手臂,手持狭刀,将前者高高挑起在空中。

身形转移与出刀速度,都实在是太快了。

陈平安就像跻身了一种境地,人随拳走?

这本该是一种武学大忌。

青同已经退到城头之上,俯瞰城外那个持刀者。

对方整个人像是在……无声而笑。

那些异象只是拳意凝聚而成的半真半假之物,并不会伤及青同体魄丝毫,但是视线中的那个家伙,第二次让青同生出忌惮之心。

第一次,只是行刑这把身外物而已。

这一次,却是那个人。

一身气势太怪了。

不是那种一味的乖张,残忍,暴虐。可要说是那种冰冷,死寂,纯粹的无情,也不准确。

就像人性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。

青同再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,伸手一招,凝聚出一把类似斩-马刀的巨大兵刃,碧绿色,篆刻有层层叠叠的符箓,宝光流转。

站在城头之上的青同,双手握刀,绕到身后,刀背贴后背,冷笑道:“锋刃无眼,若是不幸缺胳膊少腿,可别怨天尤人,这是你自找的。”

陈平安手腕轻轻拧转,将那抚琴女子的婀娜身形瞬间搅碎,仰起头,看着那个白发老者,微笑道:“告诉你一个道理,打架话多不高手。”

远处观战的青同阴神,原本一直颇为神态闲适,等到陈平安拔出行刑,就有点坐不住了,再等到陈平安出手,只以斩勘就将阳神身外身逼退到城头上,将手中那片金色落叶随手丢掉,转头问道:“怎么回事?!”

小陌双手按住行山杖,“自己问啊。”

阴神与阳神本就心意相通,完全可以视为一人。

青同阴神叹了口气,“这么打下去,很难收场的。”

小陌有些讶异,怎么感觉这尊阴神,有点不同寻常。

不过无所谓了,小陌的注意力,还是放在双方重新返回城内的战场。

急什么,这才刚刚好戏开场。

其实小陌也不清楚公子对待这场问拳,到底是怎么想的,具体又是如何打算的。

小陌只知道一件事,公子还没有真正给出杀手锏,这就意味着这场架,还有的打。

因为陈平安曾经给小陌泄露过底细。自创拳法,只有两招,与剑术相通。

其中一拳,被陈平安取名为“片月”,是一极简一至繁两个极端中的后者。

第一次施展此拳,是在大骊京城内,收拾那拨差点酿成大祸的天之骄子。

练气士之所以最不愿意招惹剑修,剑修的本命飞剑最麻烦的地方,还不单单是一剑破万法的蛮横无理,更在于飞剑伤人之后,遗留剑气,会长久兴风作浪,对人身小天地产生一种持久的损伤和破坏。

曹慈的拳招“昙花”,是如此,陈平安的“片月”更是如此,这一拳若是打在对手身上,拳意蔓延极快且隐蔽,就像在敌人的小天地山河内,出现无数道鬼画符的榜书崖刻,几乎是不可逆的,留着就是大道遗患,受伤之人想要修缮,就只能磨掉那些石刻,比如匠人只能拿刀削平、或是拿锤头打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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