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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零七章 如神祇高坐(第3/5 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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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巍然笑得身体后仰,这老妪也学那粗鄙修士,仰头朝晏清伸出拇指,“晏丫头,你立了一桩奇功!好妮子,回了宝峒仙境,定要将祖师堂那件重器赏赐给你,我倒要看看谁敢不服气!”

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。

是那个眨眼睛的翠丫头。只不过这一刻,她别说小动作,就是心湖涟漪都不敢开启了。

娇憨少女开始正襟危坐,当起了木头人。

然后才是那个在梦粱国一步一步偷偷攀爬到金身境的武夫汉子。

当这汉子脸色凝重起来之后,叶酣和范巍然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妙。

原本想要与这位壮士结识一番的湖君殷侯,也一点一点收起了脸上笑意,赶紧屏气凝神。

有一位白衣剑仙走出“一扇扇大门”,最终出现在大殿之上。

范巍然那边位置居中的练气士,早已连滚带爬,火急火燎给剑仙与那金身境宗师让出一条道路来。

只见那位剑仙拍了拍肩头,抖了抖雪白袖子,笑眯眯道:“先前在渡船上,有人说你们这里的金丹境练气士都是纸糊的。”那人缓缓走向梦粱国武夫,哪里有半点“五脏六腑粉碎稀烂”的迹象?

他一边走一边笑道:“现在我看你这金身境武夫,也好不到哪里去,烂泥捏成的吧,还是没晒干的那种,所以才打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?疼不疼?”

那汉子沉声道:“你其实是一位远游境武夫!是也不是?!根本不是什么剑仙,对也不对?出拳之前,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!”

那人一手贴住腹部,一手扶额,满脸无奈道:“这位大兄弟,别这样,真的,你今天在龙宫讲了这么多笑话,我在那随驾城侥幸没被天劫压死,结果在这里快要被你活活笑死了。”

湖君殷侯哀叹一声,坐在了台阶上,双手抱住脑袋,得嘞,老子算是认命了。打吧打吧,你们爱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,拆烂了龙宫我殷侯只要皱一下眉头,我以后就跟那剑仙一个姓。

一些个年轻修士,先前是想哭不敢哭,这会儿想笑又不敢笑。

白衣剑仙转过头望向范巍然和湖君殷侯,“我是金身境武夫的体魄,是你们散布出去的消息?你们知不知道,给你们这么误打误撞的,让我好些算计都落了空?”

汉子深呼吸一口气,笑了笑,竟是半点没有退缩,右脚后撤一步,抬起仅剩那只能用的手臂,摆出一个拳意浑然圆满的架势,“管你是与我同境的武夫,还是那飞来飞去的剑仙,那我就再领教领教。”

陈平安瞥了眼其余三位梦梁峰修士,收回视线,笑道:“看来你们梦粱国藏龙卧虎啊,有点意思,谢了。”

汉子一步向前,一身拳意如洪水流泻,整座宫殿随之摇晃,几乎所有案几都是高高跃起,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是一场狭路相逢的死战之际,汉子竟是一个后仰,快若奔雷,倒撞向自己身后那边还没“开门”的墙壁,砰然碎裂之后,仿佛是那缩千里山河为方寸的仙人神通,瞬间就没了踪迹。

不愧是那两百年未曾见的金身境武夫,身法确实神出鬼没,让人防不胜防。

只是大殿之上,那位白衣剑仙也没了身影。

然后新开辟出来的墙门那边,那位传说中的金身境武夫,就那么倒退着一步步“走了”回来。

只是有一只大袖和手掌从汉子心口处露出。

不但瞬间挡住了这位武学大宗师的去路,而且生死立判,那位剑仙直接以一只左手,洞穿了对方的胸口和后背!

白衣剑仙抬起右手,按住那人的头颅,轻轻一推。

轻飘飘倒飞出去,刚好摔在大殿中央。

白衣剑仙一抖袖子,他身边地上顿时溅出一串猩红鲜血。

而大殿上空,那只折纸飞鸢还在疯狂逃窜,躲避屁股后边的那抹幽绿剑光。

陈平安微笑道:“还没玩够?”

那一口幽绿莹莹的飞剑骤然加速,纸鸢化作齑粉,血肉模糊的白发老翁重重摔在大殿地上。

飞剑悠悠然掠回主人身边,如小鸟依人,缓缓流转,极其温顺。

陈平安瞥了眼那个身穿翠绿衣裙的少女,后者咧嘴一笑,然后她有些腼腆难为情,赶紧捂住嘴巴。

陈平安也笑了笑,说道:“黄钺城何露,宝峒仙境晏清,苍筠湖湖君殷侯,这三个,就没有任何一个告诉你们,最好将战场直接放在那座随驾城中,说不定我是最束手束脚的,而你们是最稳妥的,杀我不好说,最少你们跑路的机会更大?”

湖君殷侯松开手,抬起头,“剑仙,我是提过这么一嘴,何露也同意了,他还想出了不少的连环扣,例如以种种术法,裹挟百姓蜂拥而上,直冲鬼宅之类的,只是到头来,双方都觉得太靠近随驾城,很容易惊动你这位可以飞剑取人头颅千步外的大剑仙,谁都不愿意先去送死,黄钺城和宝峒仙境的修士性命又金贵,他们不带头,其余的附庸山头,也不全是傻子,有钱挣没命花的勾当,谁乐意做,吵来吵去,就只好作罢了。剑仙,我该说的,不该说,都说了,接下来,随便杀,我这龙宫,千年基业,不要也罢。今天过后,只要剑仙开恩,我侥幸不死,苍筠湖一定好好修补随驾城的山水气运,就当是赎罪了。”

晏清听到那句话的开头之后,就脸色雪白,浑身颤抖起来。

道心不稳,气府灵气便不稳,握剑之手,更是不稳。

陈平安双指并拢,轻轻一挥。

黄钺城城主竟是故意一动不动,叶酣任由那把长剑穿透胸膛,将自己钉在墙壁上。

而距离范巍然眉心只有一尺之地,悬停有剑尖微颤的一口幽绿飞剑。

老妪同样纹丝不动。

“就数你们最聪明了,一个比一个会审时度势,这一点,我是真佩服你们,绝无半点冷嘲热讽的意思。”

陈平安叹了口气,双手负后,缓缓走向前方,然后瞥见一只酒壶,随手一招,一手握住酒壶,一手持杯,倒了一杯酒,抿了一口,笑意浓郁,“这要是又有几个何露在场,或是随驾城百姓瞧见了,可就不得骂我这剑仙得理不饶人,民怨沸腾,众口铄金,凭什么滥杀,见过几面而已的人,又没真打生打死,没少条胳膊断条腿吐那几桶血的,有什么道理去断人善恶、定人生死,何必如此咄咄逼人,大开杀戒,这般没有半点菩萨心肠的,想必与被杀之人,就是一丘之貉……”

这一番话,听得所有练气士遍体生寒。

听这位大剑仙的言下之意?

还没完?

陈平安望向那坐在首位上的老妪,“你运气好点,没有何露这样的好儿子,所以我们好商量。”

然后转头瞥了眼叶酣,“叶城主可就难说了。”

那翠绿衣裙的少女睫毛动了动。

依旧学那老和尚坐定,一动不动,身不动心不动,啥也不动,就是靠着那门仿佛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古怪神通,偷瞅一眼。

陈平安突然停下脚步,似乎一瞬间就没了剑仙风采,神色疲惫,满是倦容,眼神黯淡,一如墙上那把贯穿叶酣身躯的长剑,金光不显,他环顾四周,又倒了一杯酒后,将酒壶随手丢回原处,再将酒杯之酒轻轻倒在身前,如同给人上坟敬酒,自言自语道:“可是那些天劫过后,给那城隍庙虔诚烧香、跪地磕头一遍又一遍的随驾城百姓,只是随遇而安罢了,他们是真正的弱者,对于许多真相,可能他们绝大多数,尤其是那拨选择沉默之人,一辈子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所以他们拜城隍爷,拜错了,拜火神祠,却是不能更对了,我对他们,与你们某些修士的洁身自好,清净修为,漠视人间,厌恶红尘,是一样的,谈不上喜欢不喜欢,没什么好说对错的,脚下大道千百条,谁走不是走。你说呢,随驾城火神爷?到最后,你好像在祠庙屋顶上,也没骂我一句?反而还自己撞向云海天劫,金身碎裂两截?我当时是真无法开口,不然一定要骂你几句,将你一拳打得滚回祠庙待着去,小小天劫而已,我会死?差点死了而已,我好歹也算是个修道之人,半死,怕什么。在这之前,我算计了多少,你我见得晚,来不及与你说罢了。当然,早见了,我也不会说,人心尚且鬼蜮,谁敢信谁。”

言语之中。

范巍然眉心处响起噗通一声。

脑袋如遭重击,向后仰去。

反而是叶酣依旧无恙,只是瞧着被钉在墙壁上。

但是那老妪肯定没真正的身死道消,因为老妪的面容身躯瞬间枯萎,但是龙宫之内出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机涟漪,一闪而逝。

年轻剑仙似乎有些无奈,捏碎了手中酒杯。没办法,那张玉清光明符早就毁了,不然这种能够阴神涣散如雾、同时隐匿一颗本命金丹的仙家手段,再诡谲难测,只要那张崇玄署云霄宫符箓一出,瞬间笼罩方圆数里之地,这个宝峒仙境老祖师多半仍是跑不掉。至于自己大战过后,已经无法画符,何况他精通的那几种《丹书真迹》符箓,也没有能够针对这种情况的。

所以说山上修士,历来是胜易杀难,尤其是跻身了金丹境的练气士,谁没有几种保命手段。

这一点,纯粹武夫就要干脆利落多了,捉对厮杀,往往输就是死。

不过没关系,老妪头顶那盏金冠犹在。

可能是带不走,也可能是裹挟此物逃离,就会显露明显痕迹,老妪太过忌惮自己的飞剑。

陈平安拿出折扇,以双指捻动,缓缓开合,微笑道:“怎么,我说什么就信什么?那我说我是一位六境武夫,根本不是什么剑修,你们信不信?”

陈平安望向其中一位梦梁峰修士,“你来说说看?”

那人直接跪下,扯开嗓子大喊道:“剑仙说啥,小的都信!”

陈平安转过头去,望向那对年纪轻轻的负剑男女,道:“好巧,又见面了,随驾城之行,两位仙师可有收获?”

那年轻男子一屁股坐地。

年轻女子轻声道:“回禀剑仙,未有收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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